幾個小時後,德興市的製高點——一座十二層高的政府大樓內,尼古拉少校和幸存的二十餘名毛熊士兵擠在頂層的一間會議室裡。
這是他們在整個城市中僅存的據點,而外麵的街道、廣場和建築中,到處都是那些播放著民謠的機械獵犬。
窗戶已經被木板和金屬片封死,隻留下小小的觀察孔,幾名士兵輪流通過這些孔洞監視著外麵的動靜。
會議室的長桌上鋪著城市地圖,上麵用紅筆標出了他們嘗試過的每一條突圍路線,以及他們遭遇機械獵犬的每一個地點。
整張地圖上密密麻麻的紅點,像是某種疾病在蔓延。
尼古拉的右腿被臨時包紮過,但血跡仍然滲透了繃帶,在地板上留下一小灘暗紅。
他的臉色灰白,嘴唇乾裂,眼中布滿血絲,卻仍然固執地站在地圖前分析局勢。
"伊凡,無線電修好了嗎?
尼古拉沙啞地問道,聲音中帶著疲憊和緊張。
一名蜷縮在角落裡的無線電操作員搖了搖頭:"不行,少校。所有頻道都被乾擾了,連最基本的軍用頻道也不例外。這些該死的機器一定在發射某種乾擾信號。
"那我們就被徹底孤立了,"尼古拉低聲說,右手緊握成拳,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,"總部不知道我們在這裡,救援不會來。我們連撤退的命令都收不到。
一名年輕的士兵——他也許才二十歲出頭——蜷縮在窗邊,緊緊抱著自己的步槍,雙眼空洞地盯著前方。
他的製服上沾滿了灰塵和血跡,右臂上的一道傷口已經結了痂。
當他開口時,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。
"少校,我們明明擊中了那東西好幾次……它的金屬外殼被打穿了,裡麵還冒煙了……”
“但它還是殺了列昂尼德和米哈伊爾……就好像……就好像它根本感覺不到疼痛……
"因為它們根本不是活物,彼得羅夫,
另一名老兵粗聲打斷了他,
"它們是機器,不會疼,不會怕,不會累。它們隻會執行命令,直到被徹底摧毀為止。”
“我們的子彈可以擊穿它們,但除非打中那些關鍵部件,否則根本無法阻止它們。
尼古拉點點頭,視線掃過房間裡每一個疲憊不堪的麵孔。
這些人中有些是他一起訓練多年的老戰友,有些則是剛從軍校畢業不久的年輕人。
他們都是精銳部隊的成員,在常規戰爭中本應所向披靡。
但現在,他們在這些鋼鐵獵犬麵前就像孩子一樣無助。
"我在二戰時就參與過城市巷戰,
一名年長的中士開口說,他的白發和滿臉皺紋訴說著他的資曆。
"在斯大林格勒,我們用這樣的戰術打退了德國人的坦克和機槍。”
“但這……這完全不同。德國人需要休息,需要補給,會因為害怕而退縮。”
“但這些機器……
他搖搖頭,眼中流露出一種尼古拉從未在這位老兵臉上見過的恐懼,"它們就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魔。
"來了!它們又來了!
一名監視窗外的士兵突然低聲喊道,聲音因恐懼而顫抖。
所有人立刻緊張起來,有條不紊地抓起武器,熟練地檢查彈藥。
尼古拉拖著受傷的腿來到觀察孔前,往外看去。
在樓下的廣場上,至少十幾隻機械獵犬正在緩慢而有序地移動。
它們像是在巡邏,或者說在搜尋。
每一隻都播放著不同的毛熊民謠,音樂聲在空蕩的城市街道上回蕩,製造出一種詭異的氛圍。
突然,其中一隻停下了腳步,它的"頭部"微微抬起,紅色的電子眼似乎直接鎖定了尼古拉所在的位置。
"該死,它們發現我們了!
尼古拉低聲咒罵道,迅速離開窗口,
"準備戰鬥!把重機槍架在西麵的窗口,那裡的視野最好。手榴彈留著,等它們靠近樓梯間時再用。
士兵們迅速行動起來,但每個人的動作中都帶著某種機械般的絕望,仿佛他們已經知道這場戰鬥的結局。
幾名士兵搬來幾張桌子在門口堆成臨時路障,另一些人則拿著武器分散到房間各個位置,尋找有利的射擊角度。
很快,樓梯間傳來金屬碰撞的聲響——機械獵犬正在上樓。
它們的動作快得令人難以置信,金屬爪子抓地的聲音在安靜的樓道中異常清晰。
更詭異的是,那些民謠依然在播放,《喀秋莎》、《莫斯科郊外的晚上》、《神聖的戰爭》——
這些本應激發愛國情懷的歌曲,此刻卻成了死亡的前奏。
尼古拉拔出手槍,看了看剩餘的彈藥——隻有最後一個彈匣了。
他深吸一口氣,儘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。
"所有人都記住,瞄準它們的頭部或者胸腹部位,那裡應該有核心組件。彆浪費子彈打它們的四肢。
機械獵犬的腳步聲越來越近,民謠的旋律也越來越清晰。
尼古拉能感覺到房間裡每個人緊繃的神經和急促的呼吸。
這些經曆過真實戰爭的老兵和年輕士兵,此刻麵對的是一種他們從未在訓練中學習過如何對抗的敵人。
突然,走廊儘頭傳來一聲巨響,門被撞開了。
第一隻機械獵犬出現在門口,紅色的電子眼在昏暗的光線中格外醒目。
它停在那裡一秒,似乎在掃描整個房間,然後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衝了進來。
"開火!"尼古拉大喊。
霎時間,整個房間被槍聲和火光充滿。
子彈打在機械獵犬的金屬外殼上,迸發出刺目的火花。
但它依然向前衝,躲避著致命的彈道,精準地撲向最近的一名士兵。
那名士兵還沒來得及反應,就被機械獵犬撲倒在地。
隻聽一聲淒厲的慘叫,鮮血從他的喉嚨處噴湧而出。
更多的機械獵犬湧入房間,士兵們陷入了混亂的近身搏鬥中。
槍聲、慘叫聲和《喀秋莎》的旋律混雜在一起,構成了一幅地獄般的圖景。
尼古拉瞄準一隻向他撲來的機械獵犬,連開三槍,終於在第三槍擊中了它的"眼睛"。
機械獵犬停頓了一下,然後卻加速向他衝來。
"後退!所有人後退到陽台上!
尼古拉大喊著,同時繼續向機械獵犬射擊。
但為時已晚。整個房間已經變成了血肉與鋼鐵的混戰場。
一名士兵的子彈打光了,他絕望地用步槍當棍棒揮舞,卻被兩隻機械獵犬同時撲倒。
另一名士兵成功地引爆了一顆手榴彈,炸毀了一隻機械獵犬,但爆炸的碎片也劃傷了他自己的臉。
尼古拉被逼到了窗邊,看著一隻隻機械獵犬將他的部下撕成碎片。
他的槍裡隻剩下最後幾顆子彈,而他身後就是十二層樓的高度。
就在這時,一隻播放著《莫斯科郊外的晚上》的機械獵犬緩緩走向他,紅色的電子眼似乎在挑釁,同時它的側麵再次彈出了小型揚聲器。
"毛熊軍隊注意,你們已被包圍。”
“放下武器投降,可獲人道對待。抵抗將導致全軍覆沒……
尼古拉看了看手中隻剩下最後一顆子彈的手槍,又看了看窗外的城市——
那裡曾經是他們認為可以輕鬆拿下的戰場,現在卻成了他們的墳墓。
他慢慢舉起雙手,扔掉了武器。
在這一刻,他終於理解了:這不再是人與人之間的戰爭,而是一個時代對另一個時代的碾壓。
他們已經輸了,不僅僅是這場戰鬥,而是整場戰爭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