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橫秋正坐在木椅上,一邊喝茶,一邊神態悠閒地看著不遠處擂台上的打鬥,天下第一刀的架勢,也是足足的。
蕭北夢將目光投向了任橫秋,準確地說,是投向了任橫秋腰間的疊浪刀。
與此同時,任橫秋突然放下茶杯,再轉頭,竟是向著蕭北夢看了過來,與蕭北夢四目相對。
“好靈敏的感知力。”
蕭北夢暗暗咋舌,他此際站在人群中,離著任橫秋至少有三十丈的距離,僅僅是多看了任橫秋幾眼,便立馬被他給發現了。
四目相對,蕭北夢卻是沒有任何的躲避,仍舊直視著任橫秋,眼神平靜。
任橫秋皺起了眉頭,蕭北夢的目光讓他有些不舒服。當今天下,在他的目光注視之下,敢不回避的人,寥寥可數,但麵容尋常的蕭北夢絕對不在其中之列。
但不知道為何,與蕭北夢的眼睛對上之後,他的心頭竟是隱隱升起不安的感覺。這種感覺,他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有體會過了。
即便是前天與恢複年輕的江破虜對上的時候,他的心中也不曾不安。
不安之後,任橫秋的心中立馬升起了怒意,他乃是堂堂天下第一刀,不久之後更是要掌管落霞山、掌控天下修士人物,被一個其貌不揚的小子看了兩眼,居然心中升起了不安,而且,這個小子還一直直勾勾地盯著自己,這是不可接受的,絕對無法接受。
於是,任橫秋便準備起身。
但是,蕭北夢卻在這個時候收回了目光,而後鑽進了人群之中。
任橫秋冷哼一聲,也將目光收了回去。
以往的時候,在修士勢力聚集的時候,落霞山的身邊,總會跟著橫天門,還有點蒼門,但這一回定榜戰有些例外,橫天門和點蒼門的人都沒有出現,讓落霞山看起來有幾分孤單。
很快,蕭北夢看到了學宮眾人,他們聚攏在崖頂的另一處高地上,人數隻有三十多人,比落霞山的人要少很多。當然,這還是與落霞山明麵上的人相比,若是算上落霞山暗中的人,學宮來懸天崖的人數,可能不到落霞山的三分之一。
學宮來的人不算多,排場也沒有落霞山的大,高地上隻有十幾塊臨時從彆處搬來的平整石頭,以供學宮眾人站累了之後坐著休息。
學宮中的人幾乎都在觀看擂台上的比鬥,包括申屠小嬌在內,正和鳳輕霜、黎曼曼站在一起,一邊觀戰一邊小聲地交談著。她能說會道,又擅於察言觀色,短短幾天的功夫,已經跟學宮的人打成一片。
隻有江破虜對擂台上的比鬥沒有絲毫的興趣,盤坐在一塊青石上,微微低著頭顱,不知道是在休息,還是在修煉。
不過,蕭北夢判斷,江破虜此際在睡覺的可能性比較大。雖然他現在身體機能恢複了年輕,但這麼多年養成的沒事就打瞌睡的習慣,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改正過來的。
離著學宮不算遠的地方,蕭北夢發現了葉孤魚等萬劍宗的高手,他們也占據了一處高地。
三十多位上三境的劍修湊在一起,劍氣衝天,使人不敢接近。
在萬劍宗的人群中,蕭北夢看到了楚春陽,他正和葉青魚並肩站在一起,一邊觀看不遠處的比鬥,一邊時不時地向著四處張望。
蕭北夢知道,楚春陽是在找自己。
隻不過,蕭北夢今天來懸天崖的時候,更換了一張麵具,楚春陽如何能找到他。
之所以如此,他自然不是為了防楚春陽,而是為了防溫鸞。
以他對溫鸞的了解,若是她發現了自己,必然會糾纏過來。當然,蕭北夢並不煩溫鸞。畢竟,溫鸞的年紀雖然大了一些,但卻是妥妥的大美女一枚,是看看都能養眼的存在。隻是,眼下的懸天崖顯然不適合看美女養眼。
萬劍宗和學宮占據一左一右的兩處高地,相隔不過二十丈,呈守望相助之勢。
顯然,蕭北夢的穿針引線起了作用,原本有著敵對之意的學宮和萬劍宗已經隱隱有了合作的趨勢。
探明了三大元修勢力的位置後,蕭北夢這才看向了那十三座擂台。
此際,在十三座擂台之上,都有人在捉對廝殺,這些人修為不等,但至少都是九品。
懸天崖隻有八品才能上來,而這些八品元修上到崖頂,隻為了看熱鬨,沒有上擂台的膽子。
而那些上擂比試的九品元修,以及禦空境的修士,他們也沒敢有爭奪天下第幾的心思。
他們去到擂台上,不過是為了在天下高手的麵前亮個相,混個臉熟,給自己添點吹噓的資本。
想當年,老子也參加過懸天崖定榜戰,與誰誰誰大戰三百回合,最後一招惜敗。
這樣的話若是在某間酒樓裡說出來,保管能博得滿堂喝彩,甚至還能讓某位心儀的仙子高看兩眼。
故而,定榜戰剛開始的時候,擂台上的比鬥不過是為了熱熱場子而已。
懸天崖定榜戰的規則很簡單,十三座擂台,前麵兩天進行擂主賽,先決出兩百六十位擂主,每一座擂台決出二十位擂主。
所謂擂主,在擂台上連贏十場,便能成為擂主。
兩百六十位擂主全部決出之後,便在這些擂主之間決出天下前十,排名定榜。
當然,曆屆的天下前十,他們是無需進行擂主賽的,比如任橫秋,他要是參加本次的定榜戰,可以直接跳過擂主賽。
同時,擂主賽之中,還有這麼一個規則。
進行擂主賽之時,勝利的一方可以獲得失利一方的勝利場次。
比如,一位連贏了九場的參賽者,被人擊敗後,勝利者便可以直接成為擂主。
之所以有這麼一個規則,可能是為了避免遲遲決不出擂主的尷尬。
兩天的擂主賽,每座擂台每天決出十位擂主,十位擂主何時決出,這座擂台的比鬥便算結束。
蕭北夢一邊觀看擂台上的比鬥,一邊留意姬氏和落霞山布置幻神草的地方以及落霞山那邊的動靜,尤其是郭優才的動靜。
他知道,催熟幻神草的事情,是郭優才在負責,若是落霞山要開始行動的時候,郭優才肯定提前會有動作。
十三座擂台之上的比鬥,每進行十場,就要決出一位擂主。
故而,往往在進行到第十場的時候,氣氛總是最緊張,比鬥也最為的激烈。
每一座擂台的下方,都有三個白色圓圈,圈內依次站著三位即將登擂比鬥的參賽選手。
上午的時候,十三座擂台都各自決出了數量不等的擂主,這些擂主大多都是禦空境的修士,其中甚至還有九品元修。
究其原因,上午隻是暖場,真正的高手都還沒有下場,比如學宮、比如落霞山、比如萬劍宗,上午的時候,他們當中都沒有人去參加擂主賽。
中午經過短暫的休息後,擂主賽繼續。
學宮、落霞山和萬劍宗便陸續有人去到十三座擂台前,準備登擂決鬥。
蕭北夢看到,風淩意和周冬冬也離開了學宮所在的那片高地,顯然是要去爭奪擂主,
兩人選了相鄰的兩座擂台,各自站到了擂台前的白色圓圈之中。
風淩意不知道是運氣好,還是更雞賊一些,他登上擂台的時候,他的對手身上已經積攢了九場勝利,隻要贏下了這名對手,一個擂主的名額便順利到手。
周冬冬則要實誠得多,他登擂的時候,前麵剛剛決出一位擂主,他要連打十場,才能成為擂主。
看到站在人群之中,像一座鐵塔一般的周冬冬,蕭北夢無奈地搖頭。當然,他可不會認為,周冬冬是不懂得算計。
周冬冬彆看外表跟一隻老熊似的,心裡頭卻是活泛著呢,要不然,他當年也不可能和墨竹出去逛了一圈,回來後,性格稱得上潑辣的墨竹便變得溫柔體貼,以往對蕭北夢不假辭色,但被周冬冬提醒一聲後,立馬跟著周冬冬甜甜地喊北夢哥。
蕭北夢知道,周冬冬是故意選了這個順序出戰擂主賽,他要為應戰任橫秋,做更多的熱身。
周冬冬一時半會不能從擂台上下來,蕭北夢便將目光投向了風淩意。
風淩意已經站到了擂台上,他的對手是一位禦空境的老者,身形矮壯,雙手大如蒲扇,手掌上有著厚厚的繭子。
一看便知道,老者的功夫應該下在了他的一雙肉掌之上。
風淩意修煉的是拳法,他倆的戰鬥,將會是一場拳與掌的較量。
定榜戰的裁判乃是由天下各大宗門和勢力推舉出來的,他們的實力可能不強,但卻絕對德高望重,在山上素有口碑。
隨著白發裁判的發令聲響起,矮壯老者便閃身而出,極速來到風淩意的麵前,蒲扇大的手掌直接朝著風淩意的胸膛拍去。
掌風呼嘯,手掌離著風淩意還有半尺的距離,淩厲的掌風便將風淩意的衣衫打得獵獵作響。
風淩意看著對方年紀大,輩分想必也比自己高,原本還想著先通報一下姓名,儘儘晚輩的禮儀。
卻不料,矮壯老者的出手如此的淩厲與果決,根本不給他機會。
眼見老者手掌拍來,風淩意選擇了暫避鋒芒,閃身退避。
老者一掌拍了個空,當即雙腿猛然往後一蹬,再次閃身來到了風淩意的麵前,蒲扇大小的手掌拍出一串殘影,再次拍向了風淩意的胸膛。
風淩意又一次選擇了閃避,在老者的手掌拍上自己時,閃身而出。
蕭北夢看到這裡,便已經知道了這場比鬥的結果。
風淩意論修煉天賦和心性,在同齡人當中,絕對是拔尖的。他在學宮之中之所以名聲不顯,是因為學宮當中接連有人更拔尖的人湧現,先是麒麟四子之一的鳳離,後來是蕭北夢,再後來是周冬冬和董小宛,這些人的光芒太過耀眼,遮掩了風淩意的光芒。
若是他去到其他宗門或者勢力,絕對是妥妥的宗子聖子。
風淩意的拳法走的是剛猛路線,大開大合,利用速度閃身避戰,不是他的風格,也不是他擅長的。但是,他能輕易避開老者的三次進攻,這隻能說明一個問題,風淩意的身法速度,在矮壯老者之上。
當風淩意避開了老者三次進攻的時,矮壯老者的臉上現出了怒意,沉聲道:“小子,你就隻知道躲麼?你到擂台上,就是來和本尊躲貓貓的?”
風淩意樣貌憨厚,但和周冬冬是一個路數,心裡頭滑溜著呢。
他朝著矮壯老者微微一笑,回應道:“老前輩方才一連打了五場,我禮讓老前輩三招,也是應該的。”
矮壯老者冷聲道:“對付你這種沒膽的後生,你若是不像一隻猴子一樣的躲來閃去,本尊三招就能將你轟下擂台。小子,你若是不敢和本尊正麵一戰,就趕緊麻溜地認輸下擂台,不要浪費本尊的時間。”
“既然老前輩有這個要求,那晚輩夢便隻能恭敬不如從命了。”
風淩意笑聲回應,在老者再次揮掌扇過來時,他眼神一凝,左腿稍稍後撤半步,右拳迅速遞出,拳麵上閃爍著瑩瑩的元力光華。
下一刻,拳掌相接,沉悶的聲響在擂台上響起。
一道身影應聲倒飛,踉蹌落地後,還連連倒退,一直退到了擂台邊緣才停了下來,險些直接摔下了擂台,正是那位矮壯老者。
矮壯老者停穩了身形,雙目之中現出了驚訝之色。
風淩意沒有乘勝追擊,而是朝著矮壯老者微微一拱手,緩聲道:“老前輩,承讓了。”
矮壯老者的臉上現出了猶豫之色,顯然在猶豫要不要接著打。約莫半息的時間之後,他做出了決定,問道:“你是何人?”
“學宮風淩意見過前輩。”風淩意報出了自己的名號。
“原來是學宮的高足,老夫輸得不冤。你我同為禦空境修士,你的這一聲前輩,老夫不敢當。這一場,老夫輸了。”矮壯老者倒是很乾脆,朝著風淩意微微一拱手,直接縱身下了擂台。
以往的第十場之爭,幾乎都是異常的激烈,往往都以一方重傷、甚至身死結束。
但這一場比鬥,卻是打得如此的和氣,矮壯老者竟是主動認輸下擂,這讓擂台周圍的觀眾們很是意外。
不過,在知曉了風淩意的身份之後,觀眾們的意外明顯減少。學宮現在雖然大不如前,但卻仍舊是妥妥的頂尖勢力,對上學宮的高手,若是實力不濟,認輸不跌份。
白發裁判在矮壯老者下擂後,從懷中取出了一塊青銅圓牌,牌麵上刻著一個擂字,用元力送到了風淩意的麵前。
風淩意收下了象征擂主身份的青銅牌,而後朝著白發裁判拱了拱手,飄身下了擂台,看到周冬冬正在旁邊的擂台上與人決鬥,便也沒有與他打招呼,緩步走向了學宮所在的那處高地。
輕易拿下擂主身份,風淩意卻不像其他一般,歡天喜地,他的表情很是平靜。
因為他知道,拿到擂主身份,隻不過是剛剛拿到定榜戰的入場券而已。
同時,他更清楚,這一次的定榜戰,他來參與,不過是見見世麵,要想進入天下前十,沒有半分的機會。
不說遠了,就說學宮此番參加定榜戰的人當中,他的修為境界便是最低的一個,黎曼曼乃是老牌的法象境強者,鳳離在三年便已經突破到了法象境,周冬冬在一年前突破至的法象境,而董小宛則是在半年前。
好在,風淩意的心態很好。
和如此多的妖孽生在同一個時代,還同在一個屋簷下,他覺得自己是悲哀的,同時也是幸福的。
隻不過,方才登上擂台的時候,風淩意不自主地想起了昭英會的擂台,自然也不自主地想起了蕭北夢。
揣著擂主牌向著學宮眾人走去的時候,風淩意心裡邊一直纏繞著一個念頭:若是蕭北夢沒有死,他也來到了懸天崖,會不會和在昭英會一樣,一鳴驚人,拿下天下第一。
“風淩意,你不是成了擂主麼?怎麼看起來還悶悶不樂的樣子呢?”
鳳離看到風淩意走回來的時候神情有些沉重,便疑惑地問道。
“沒事,隻是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。”
風淩意微微一笑,而後將目光投向了北邊的天空,他心想著,定北城應當就在那片天空之下吧。
當年,蕭北夢“身死”定北城的消息傳到學宮後,風淩意和趙燕雄結伴去了一趟定北城,去到了那座蕭北夢“身死”的真武廟,隻看到了廟中那些被燒焦的房屋,沒有半點蕭北夢留下來的痕跡。
董小宛站在鳳離的身邊,她順著風淩意的目光看去,也看向了北方的天空,輕聲說道:“到擂台上與人比鬥,你是觸景生情,想起了昭英會,想起他了麼?”
風淩意連忙將目光收了回來,笑道:“自然是想他了,趙燕雄這個混蛋,跟我嚷嚷了好幾年,說是要和我一起來懸天崖參加定榜戰,結果直接離開學宮,回趙家去了,還去聖城軍當差,據說還混了個什麼折衝都尉,說的話連個屁都不如,真不是個東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