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0章 圍師必闕(1 / 1)

劍出霜滿城 餘杯 2654 字 10天前

賀琦的決策無疑是正確的,毀了沙狼軍的攻城器械,今晚的戰鬥,鎮西軍雖然死傷慘重,但絕對是一場勝利。

隻不過,這些攻城器械乃是富都滿心頭的寶貝疙瘩。

鎮西軍一暴露出攻擊攻城器械的意圖,富都滿便立馬察覺,當即便火速調動人手保護攻城器械。

於是,雙方便在存放攻城器械的地方展開了激烈的戰鬥。

五部聯軍離著戰場不到半裡的地方,沿著西河走廊拐上一個彎,就能抵達戰場。

十幾萬人分成一個個的隊列,靜靜地等在夜色當中,像一隻隻沉默的龐然凶獸。

半裡外的喊殺聲、慘叫聲、呼救聲,清晰入耳,但他們俱是一動不動,靜靜地等待著最佳的出擊時間。

因為沙狼軍的全力保護,賀琦率領的鎮西軍在付出不菲的代價後,隻損毀了少部分的攻城器械。

眼見事不可為,賀琦便下達了撤退的命令。

但是,沙狼軍今晚吃了一個悶虧,儘管頂住了五部聯軍和鎮西軍的襲擊,但傷亡絕對在萬人以上,還損失了不少的攻城器械。遭受如此大的損失,沙狼軍哪裡肯輕易放鎮西軍退去,富都滿立馬指揮軍隊銜尾追殺。

不過,富都滿沒敢全力追趕,因為他一直警惕著最先襲營的五部聯軍。

五部聯軍發動襲擊的時候,隻動用了一萬餘人,來回幾個衝鋒將沙狼軍的營地衝得七零八落之後,便有序地撤退,直至全部退走,最後派出兩千餘全副武裝的精銳與鎮西軍對沙狼軍進行夾擊。

派出更多的人襲營,當然能給沙狼軍造成更大的傷害。但是,西河走廊雖然寬闊,容納也有限度,一萬人衝鋒,剛剛好。

對於五部聯軍而言,真正的戰鬥在後頭,一開始得留著力藏著力,同時也能迷惑沙狼軍。

鎮西軍退往斷河關,富都滿一邊調動軍隊追殺,一邊點齊人馬,準備去探查老營,有人能從營地後麵襲擊過來,老營很可能凶多吉少。

隻是,富都滿還沒有布置完畢,轟隆隆的馬蹄聲便從老營的方向傳了過來。

漆黑的夜色當中,如同潮水一般的騎軍沿著西河走廊奔湧而來,五部聯軍的真正攻擊發動了。

富都滿大驚失色,連忙將追趕鎮西軍的軍隊調動回來,集結隊伍,並擺成了防禦陣型迎戰。

如同潮水一般的五部聯軍很快便和沙狼軍的防禦陣型撞擊到了一起。

鐵與鐵的交擊,鐵與肉的碰撞,隻會開出刺眼刺鼻的血花。

沙狼軍現在已經隻剩了五萬不到,五部聯軍的數量是他們的三倍。

但是,麵對五部聯軍的衝擊,五萬擺成防禦陣型的沙狼軍形如浪濤中的礁石,一動不動。儘管傷亡不斷,但前麵的人剛剛倒下來,後麵的人立馬補了上來,穩穩地維持著陣型不亂。

同時,在沙狼軍的軍士一個接一個地倒下的時候,五部聯軍同樣也有傷亡,而且傷亡並不比沙狼軍小出太多。

蕭北夢遠遠地看著數量懸殊的兩支軍隊的碰撞,對沙狼軍的強悍有了一個更清晰的認識。

他知道,即便沙狼軍的人數處於劣勢,而且,方才經曆了慘烈的戰鬥,五部聯軍想要將沙狼軍吃下,估摸也要付出不菲的代價。

不過,蕭北夢和石觀雨一開始就沒打算將沙狼軍給吃掉。

五部聯軍分成一個又一個的衝鋒方陣,前麵的方陣穿過了沙狼軍的營地後,並沒有掉頭包抄,而是直奔斷河關的方向。

同時,五部聯軍的衝鋒方陣並沒有鋪滿整條走廊,而是刻意留出一個缺口。

圍師必闕。

蕭北夢和石觀雨不想和沙狼軍拚個兩敗俱傷,便不能將他們逼到絕路上,得給他們留出一條突圍的生路。不然,一旦他們置之死地而後生,拚死一戰,五部聯軍的傷亡隻會更大。

五部聯軍的衝鋒方陣,一個接一個地從黑暗中奔湧而出,仿佛無窮無儘。

富都滿實在是想不到,漠北之地,什麼時候出現了這麼一支龐大且強大的軍隊。

眼看著五部聯軍的衝鋒接連不斷,眼前又有一條突圍的生路,富都滿以及沙狼軍的將士們俱是內心糾結掙紮,想要撤走,又擔心那條突圍的路是一個陷阱。

一旦有了猶豫,軍心自然不穩,眼瞅著軍士們在五部聯軍源源不斷的衝擊之下,開始露出了頹勢,又看到五部聯軍在衝擊過去十幾個攻擊方陣後,剩下的方陣不再繼續奔向斷河關,而是調轉馬頭,要對沙狼軍進行包抄,富都滿終於做出了決定,並立馬下令。

隨即,沙狼軍的陣型迅速做出了調整,前隊繼續抵禦五部聯軍的衝鋒,後隊則是快速向著五部聯軍留出的通道移動,開始突圍。

眼見沙狼軍開始撤退,而且離著五部聯軍的衝鋒方陣不過一丈多遠。

五部聯軍向著斷河關的方向衝鋒,沙狼軍則是朝著老營的方向撤退,對向而行,互不乾擾,就像兩條對向奔湧的河流。

隻不過,五部聯軍的河流遠比沙狼軍的河流寬闊。石觀雨留給沙狼軍的突圍通道並不寬敞,沙狼軍想要想全部撤走,需要一些時間。

對於撤退的沙狼軍,五部聯軍在石觀雨的嚴令下,始終不去管他們,隻管衝擊還在堅守的沙狼軍。

隨著越來越多的沙狼軍突圍出去,還在堅守防禦的沙狼軍越來越少,軍心也開始動搖起來。

當富都滿在一乾忠心部下的護衛下,也撤退出重圍後,剩下的沙狼軍已經明顯沒有了多少的鬥誌。

於是,一直在遠處觀戰的石觀雨大手一揮,立馬下達了新的命令。

隨即,五部聯軍迅速做出反應,第一時間堵住了沙狼軍撤退的通道,將剩下的沙狼軍圍成了一個鐵桶。

沒了士氣的沙狼軍,再如何勇武,麵對幾倍於己的敵人,也逃不脫一個被屠殺殆儘的結局。

沙狼軍敗局已定,石觀雨正在指揮五部聯軍對包圍圈之中的沙狼軍進行的圍剿。

而在斷河關之下,賀琦以及他的三萬餘部屬們則心如死灰。

前麵,斷河關的城門緊緊關閉,城頭之上,楚嶽和數千孤行者們拉弓不停,每一箭射出,就會有鎮西軍的軍士應聲倒斃。

賀琦帶出去的這些鎮西軍,因為要兵貴神速地去襲擊沙狼軍,多是輕裝簡行。

沒有攻城器械,沒有護盾,麵對著先前隻嫌城牆不夠高、不夠厚,現在卻覺得太高太厚的斷河關,麵對個個都是神箭手的孤行者,三萬餘鎮西軍發起了數次衝鋒,結果隻能一次次地敗退,並扔下一地的屍體。

而在他們的身後,一個個騎兵方陣接連出現,將他們的後路堵得死死的。

前路不通,後路被阻,賀琦和三萬鎮西軍已經走到絕境。

不過,賀琦還沒打算放棄,他不再讓部下們攻城,而是讓他們列成進攻陣型,準備與身後的五部聯軍殊死一搏。

正在這個時候,身後騎兵方陣當中,有一騎緩緩走出,他中等身材,背上背著一柄闊刀。

“完顏天弓!”

馮碧峰一眼就將完顏天弓給認了出來。

賀琦知曉對方是完顏天弓後,臉色更加難看了起來,怒聲道:“完顏天弓,黑沙帝國大舉進犯,你們慕容部不與我們聯手應對外敵,反倒進攻我斷河關,你就不怕被天下人戳脊梁骨麼?”

完顏天弓冷聲一笑,“聯手應對外敵?你們天順皇朝何時把我們漠北人當過自家人?現在和我談聯手,不覺得諷刺麼?

被天下人戳脊梁骨,你也敢說這句話?赤焰軍北上支援定北城,被黑沙帝國數支軍隊圍攻,敗退斷河關,你賀琦做了什麼?關門緊閉,不放赤焰軍過關。若是天下人要戳脊梁骨,恐怕得先戳你,戳斷你們鎮西軍的脊梁骨!”

賀琦被這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,稍作沉默後,冷聲道:“完顏天弓,你知道斷河關的重要性麼,你今日占我斷河關,你知道後果麼?你將使得天順西境,中部各州,甚至南寒,陷入絕境!你們漠北三部將和當年的漠北楚家一樣,成為全天下的罪人!”

“你扣大帽子的手法,還真是一套套的。”

完顏天弓嘴角高翹,“我當然知道斷河關的重要性,正是因為它太過重要,我便不能讓它繼續留在你們鎮西軍這群縮頭烏龜的手裡,白瞎了這麼一座雄關!

賀琦,本尊不想再跟你說廢話了,趕緊投降吧。”

“投降?”

賀琦哈哈一笑,繼而高聲地、近乎吼叫地說道:“我們鎮西軍從來都是寧願站著死,絕不會跪著生!”

“聽起來慷慨激昂的,怎麼聽在本尊的耳朵裡,隻覺一陣陣的惡心反胃呢?”

完顏天弓的臉上儘是濃濃的嘲諷之色,繼而冷聲道:“鎮西軍聽好了,放下武器投降,本尊便放你們一條生路,若是冥頑不靈,死路一條!”

說到這裡,他雙目逼視著賀琦,“我再問你一遍,降還是不降?”

這一次,完顏天弓的話音中運用了刀氣,聲音清晰地傳遍斷河關上下,震得人耳膜一陣刺痛。

正在這個時候,站在賀琦身邊,一直靜立不動、沒有說話的馮碧峰突然動了。

不動則已,動若奔雷。

隻見,一眨眼之間,馮碧峰便閃出十數丈的距離,瞬間出現在了完顏天弓的麵前。

擒賊先擒王,要化解當下的絕境,唯有先擒下完顏天弓。

不過,完顏天弓如今已經是成名高手,完全可以與老一輩的絕頂高手扳手腕子。

馮碧峰不敢有半分的大意,在道破完顏天弓的名字之後,他便第一時間向賀琦傳音,讓他吸引完顏天弓的注意力,自己則準備對完顏天弓進行偷襲,務求一擊將完顏天弓擒拿。

眼見馮碧峰近在眼前,完顏天弓卻是端坐在馬背之上,一動不動。

對於完顏天弓的反應,馮碧峰自然意外,但是,開弓沒有回頭箭,他伸手成爪,繚繞著黑氣的枯瘦右手閃電般地向著完顏天弓抓去。

正在這個時候,一道身影閃身而至,一拳轟向了馮碧峰的手掌。

隻聽嘭的一聲,馮碧峰悶聲倒射而回,一直倒射出半丈遠,才穩住身形。

而急閃而來的人卻是穩穩地站在原地,神情淡然平靜,正是易了容的蕭北夢。

此際漠北軍的冤屈還沒有洗刷,蕭北夢還不宜暴露身份,免得招惹到不必要的麻煩。

馮碧峰落地之後,滿眼驚訝且警惕地盯著蕭北夢,他能清晰地感覺到,方才的這一拳,蕭北夢隻動用了肉身的力量。

光憑肉身力量,戰力被可以媲美法象境元修,馮碧峰搜遍記憶,也實在猜不到蕭北夢的身份。

不過,在看到一縷縷的黑氣順著蕭北夢的拳頭鑽進了他的身體後,馮碧峰冷笑一聲:“閣下的肉身之強,令老夫佩服,但是,你肉身再強,也抵擋不住老夫的毒。

可惜了,要修煉出如此強悍的肉身,你肯定花費了不少的年月,吃了足夠多的苦,但卻沒有等到揚名立萬,便要葬身在此處。”

說到這裡,他不再理會蕭北夢,而後把目光投向了完顏天弓,“完顏天弓,給老夫一個薄麵,讓老夫帶走少主。”

眼見擒拿完顏天弓無望,馮碧峰立馬改變了策略。

馮碧峰雖然對自己的實力有信心,但是,身在數萬人的包圍之中,又有完顏天弓和蕭北夢在場,他沒有把握帶著賀琦全身而退。

麵對馮碧峰的問話,完顏天弓隻給他了一聲冷笑。

馮碧峰感受到了蔑視,當即憤怒不已,“完顏天弓,老夫是在跟你商量,而不是請求。你若是不肯善了,那老夫便先把話撂在這裡,隻要少主有個什麼閃失,老夫今日拚去性命,要也將你斬殺!”

“你不是對賀家忠心麼,不是想要救賀琦麼,那我就給你一條路:你自裁在當場,賀琦便可以活。”蕭北夢淡淡出聲。

馮碧峰先是一愣,繼而冷聲罵道:“你一個無名之輩,這裡哪有你說話的地方。你現在中了老夫的毒,小命難保,還在這裡大放厥詞。”

“看來,你所謂的忠心,也不過是嘴上說說而已,到了緊要的關頭,還不是舍不得自己的這條老命?”

蕭北夢嘲諷一笑,而後將手舉到麵前,戲謔地說道:“你的毒很厲害麼?”

說話之時,他緩緩攤開手掌,隻見,一縷縷的黑氣從他的手心冒出,而後在他的手掌上翻滾旋轉,正是馮碧峰方才打入蕭北夢體內的毒氣,此時竟是被蕭北夢給悉數逼了出來。

如今,蕭北夢的體魄經由悟道神樹和嫁天丹的改造之後,更上一層樓,先前使得他無計可施的毒,已經奈何不了他。

“天下的第六的斷魂手馮碧峰,靠的就是雙手之上的毒氣,但今日一見,這毒氣也不過如此,實在令人失望。”蕭北夢微微一笑,大手輕揮,手中的毒氣便四散開來,很快消散在天地間。

馮碧峰臉色大變,他的一身本事,主要集中在這毒氣之上,若是沒了這毒氣,不說天下第六,能混進天下前十都夠嗆。

如今,蕭北夢居然不懼他的毒氣,這讓他震驚的同時,心中也升起了懼意,還有退意。

他剛才已經見識過了蕭北夢的體魄,很清楚地知道,蕭北夢不懼自己的毒氣,憑著一雙肉拳就要讓自己疲於應付,更彆說旁邊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完顏天弓。

想要以個人武力扭轉局麵的打算落空,馮碧峰也不敢奢望還能帶著賀琦脫身,他現在在考慮自己的安危。

馮碧峰跟了賀雄飛四十多年,忠心肯定是有的,但是,為了救賀琦搭上自己的命,他肯定做不到。

而且斷河關已經丟了,西境賀家即將衰落,他也得為自己另謀出路。

賀琦此際也是臉色難看,如今身陷重圍之中,馮碧峰乃是他最後的希望,但是,僅僅是一位名不見經傳、容貌普通的年輕男子出場,馮碧峰便明顯地落了下方,這使得他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。

“馮老,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。你趕緊走吧,不要管我。”賀琦見到馮碧峰眼神閃爍,便連忙高喊出聲,並且還對著馮碧峰露出了一個笑容。

聽到賀琦的話,馮碧峰心中的最有一絲猶豫頓時消失不見,同時禦空而起,就要獨自離去。

看到馮碧峰的動作,賀琦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。

賀琦這些年的確有了很大的改變,但變的隻是表象。

江山易改本性難移,要改變一個人的內心,談何容易。

當年,蕭北夢在斷河關上從賀琦的身上拔下了玄絲衣,這對賀琦而言,是奇恥大辱。

因為要洗刷恥辱,他才做出這些表明的改變,而其內心,仍舊自私懦弱。

他不想丟掉斷河關,但更不想丟掉自己的小命。

不久之前,賀琦在斷河關的城頭之上與馮碧峰說起懸天崖的定榜戰,是在打感情牌,目的是希望馮碧峰在關鍵時刻不要丟下自己。

但是,也不知道馮碧峰是沒有領會到賀琦的“深情流露”,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,關鍵時刻一到,馮碧峰走得真叫一個果斷,沒有半分的拖泥帶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