桑姑姑果然是個能乾的。
她先是用溫熱的巾子仔細給陸棄娘淨了麵,又取來一小盒細膩的香膏,指尖蘸取一點,在掌心勻開,再輕輕按壓在陸棄娘臉上,動作輕柔得如同羽毛拂過。
陸棄娘隻覺得臉上潤潤的,帶著一點淡淡的花香,緊繃的神經也跟著鬆快了些。
“夫人底子好,不必那些濃墨重彩。”桑姑姑一邊說著,一邊打開一個小小的妝奩。
她沒有用厚重的粉,隻用指腹沾了極少量接近膚色的細粉,在陸棄娘眼下和鼻翼兩側略作修飾。
接著,取了一管螺子黛,手勢極穩地沿著陸棄娘原本就清晰秀氣的眉形輕輕描畫,隻讓那眉色顯得更精神了些。
梳頭更是桑姑姑的強項。
她將陸棄娘濃密烏亮的發絲全部挽起,梳了一個京城貴婦間流行的端莊高髻,發髻正中穩穩簪了一支溫潤通透的羊脂白玉簪,又在鬢邊斜插了一支小巧玲瓏的赤金點翠步搖。
二丫早已捧來了年前新做的衣裳。
一件秋香色立領斜襟長襖,領口、袖口和衣襟邊緣都用同色係絲線繡著繁複卻不張揚的纏枝蓮暗紋,在光線下隱隱流動著光澤;下身是一條墨綠色織金馬麵裙,莊重華貴,走動間金線暗閃,沉穩大氣。
陸棄娘看著鏡子裡的自己,簡直不敢相信。
她大笑道:“原來我這隻猴子,也是能裝一裝的。”
“娘,您太好看了。”二丫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。
從前怎麼沒發現,娘這麼好看呢!
“馬馬虎虎,能看。”陸棄娘對著鏡子忍不住扶了扶頭上的金步搖,“今兒你們可都幫我看著點,我總覺得這步搖不結實。要是掉了,那得心疼死我。”
“娘,您頭上那根玉簪,可比金步搖貴多了。”二丫見多了好東西,現在也有了鑒賞能力。
“娘嘞,那這個也得好好看著。”陸棄娘又伸另一隻手摸,整個人就像抱頭投降一樣的造型,引得屋裡的人都笑了。
“娘,”三丫笑嘻嘻,“要是真的那麼容易掉,那您想,今兒國公府要宴請那麼多客人,我是不是去等著撿,也發財啦!”
陸棄娘:“……”
桑姑姑笑道:“夫人放心,不會掉的。就算偶然之間有人遺漏了東西,主人家也會幫忙找到的。”
除了自家帶的下人,國公府也會派下人跟隨伺候。
掉了東西,立刻就會發現。
“那就行,彆去吃個席,損失好幾十兩。”
蕭晏今日也換上了新衣,和陸棄娘共乘一輛馬車。
大丫帶著兩個妹妹和桑姑姑在後麵的馬車上,蔣玄因為有事沒有去。
到了二門處,蕭晏先下車,然後伸手扶陸棄娘。
陸棄娘不用他扶,自己跳下來。
等下車之後,感受到周圍人的目光,她忽然意識到,自己好像剛才不應該拒絕蕭晏。
蕭晏卻笑著誇她身手敏捷,除了她,其他人都得靠人扶著。
陸棄娘頓時驕傲起來。
是的,這是那些人柔弱。
能乾,又有什麼錯呢?
早有雲國公府老夫人身邊得力的嬤嬤上前,笑著行禮,把陸棄娘一行人引到了老夫人屋裡。
“老祖宗,給您請安了。”陸棄娘一進門就爽朗笑道,按照桑嬤嬤教她的樣子行禮。
她也不在乎標準不標準的,反正意思到了。
老人家活了那麼大年紀,什麼風風雨都見過了,才不會在這種細枝末節上挑小輩的毛病。
出門之前的許多擔憂,隨著事情臨頭,反而煙消雲散了。
果然,老夫人看見陸棄娘就笑開了花,伸手道:“快,快,棄娘,來我這裡坐。聽庭兒提起你許多次,今兒終於見上了,比我想得還好看,還爽利。”
陸棄娘挨著她,在她下首坐下。
大丫帶著兩個妹妹站在一旁。
老夫人也把人喊過來,挨個誇了一遍,讓人把早就準備好的禮物送給她們。
姐妹三人謙遜有禮。
其實主要是大丫和二丫禮數周到。
三丫呢,主打一個“我不說話,我照葫蘆畫瓢,不會就笑笑”,竟然也沒有出什麼紕漏。
老夫人拉著陸棄娘的手就不肯鬆開,熱絡地和她說了好一會兒話,感謝她照顧雲庭雲雲。
陸棄娘看著絡繹不絕進來給她請安的人,忙道:“老祖宗,咱們都沾親帶故的,哪裡用那般見外?今兒客人多,都等著拜見您呢,我們先出去,以後等閒了,我經常來看您。”
“好好好,來人,快招呼好蕭夫人。”
陸棄娘心說,蕭晏這個姓可真不好啊。
明明是正頭夫人,聽起來卻像小夫人一樣,平白矮了半頭。
不過想起來,蕭晏從說要調查身世到現在,已經很久了,也沒個消息,回頭想起來問問他。
有丫鬟引著陸棄娘母女四人出去,在整個被打通做花廳的東廂房休息。
裡麵已經有不少貴婦人,三三兩兩聚在一起,親熱地說著話。
陸棄娘偷偷看了一圈,很好,誰也不認識。
她就帶著三個女兒找了個角落坐下。
這種時候,她對自己的要求是不出醜,而不是強求出彩。
所以降低存在感,就挺好的。
可是她想低調,有人不允許。
一位滿頭珠翠,看起來四十歲上下的婦人被丫鬟扶著走過來,臉上分明寫著“老娘就是來找事的”。
陸棄娘倒還好。
雖然她不惹事,但是也從來不怕事。
今日她是來吃席,不是來吃虧的。
但是二丫這會兒,覺得渾身血液都開始亢奮起來。
能否一戰成名,讓人以後不敢輕易挑釁,就看她這一場的發揮了。
來吧,戰吧,蕭灼灼無所畏懼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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